第二章 呵，少年少女
白天上课时路小基脑子里总想着走廊对面那位抽烟的少女，消失在四楼拐角时的背影。
说实话他见过男生抽烟，但同学里也绝不多见，更何况是女生，于是印象很深。
他想也许风飚的世界里，恐怕这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，于是才毫无顾虑的联想到转校生。
五月十六号 晚上
晚上回到家，出去工作的母亲还没回来。
屋子里空旷旷，照以前，很久以前。
路小基会打开那个破旧的奔腾电脑，找些动漫或漫画来看看。
那时他相信很多东西，包括注定失败的努力，我不害怕，我有勇气，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
他过去也会一本正经地接下老师的任务，有模有样地向学霸学习，认认真真地送别人礼物，以及不说出那份我想你和我喜欢你。
但现在的路小基很少看热血动漫了，从那次摔断了胳膊开始，他觉得人就是这么脆弱，有很多事情是自己办不到的。
现实点吧。
作为一个高中生，他现在的目标就是，早上不迟到，上课不发呆。坚持把每天繁重的作业都写完之余练练嗓子，然后能在过两天的校园文艺节上发点光和热......
他讨厌别人在他认真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，讨厌那些随风招摇的狗尾巴草，他希望自己能是那种伸伸手就能让每个人安静下来，看着自己清清嗓子，等待自己说话的那种人物。
但已经作为一个高中生很久了，有两年了，他每天都在这么想，他告诉自己要努力。
但今天早上还是站了走廊，难得向转校生交了作业她也没对自己多笑一下。
而另一方面幻想点来说。
他床下藏了把菜刀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那个赌鬼老爸再打他妈，再逼要钱的时候，一下子剁了他的手。
他打开耳机，侧躺在床上听歌，歌曲叫“GHOST”。
调子与旋律诡谲，时不时有沙哑的叫声徘徊。
一首很丧的歌，但每段尾声却都有撕心裂肺的笑声，这是路小基所爱的，这样的笑声让他有种能够打破黑暗的感觉。
很多时候路小基觉得自己应该喜欢看《人间失格》，它讲的是个不像人类的人在人间痛苦挣扎的故事，很消沉，似乎很符合自己会在午夜神经质的坏笑的风格。
但也许是男主太帅，太遭人爱，但太不珍惜爱的原因，也可能是太阴沉，总之路小基很不喜欢。
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人，会很喜欢动物小说，就是那种小马，小羊之类，说着人话的畜生间发生的童话故事。
比如他很少看网络小说，却喜欢一本叫《回到过去变成猫》的故事。里面的故事就像名字那样，就是一个人变成了猫，然后生活。
故事平淡且长，很温馨，他觉得用于寄托漫漫之时光，正合适。
看到日历路小基才想起来今天似乎是自己的生日，五月十六号。
他坐在桌前一拍脑门想，哇，今天是生日诶，生日诶！
心里却没多少概念，就像小时候看见天上的飞机，别人说，哇!飞机诶！
路小基这时会盯着他微微张的嘴巴，一边和一旁与自己是青梅竹马的小女孩说着话。
哇飞机诶。又追不到，够不着，没人带你坐，于是路小基只会哇一声，他们都哇了，自己不哇又不好。
但哇了一声后的路小基就开始和小女孩聊天。就像他对生日也没什么概念，没过过。
“你看他红舌头，应该是吃了山楂味的“冰工厂”，我昨天看到--.”
“为什么？也可能是西瓜味的冰砖啊，吃了西瓜和山楂的口味，舌头都会红......”
“你傻啊，他家卖西瓜的，他吃的还少？还会在这里花钱？而且他那么小气，怎么舍得自己买两块钱的冰砖吃。”
对他们来说，一块钱的“冰工厂”雪糕和两块钱的“冰砖”雪糕，完全是两个概念......毕竟这是在他们一生中最穷的时候......
“给自己怎么就不行了？”
“他总会让隔壁家里是卖草莓的女孩子送他哈密瓜味道的冰砖的，我发现那女孩好像喜欢他。”
那个小男孩虽然不喜欢西瓜味的冰砖，但是喜欢哈密瓜味道的。而且他似乎知道小女孩喜欢自己，于是总不经意间说出好想吃冰砖啊，这时家里卖草莓的小女孩就会默不作声地买回来，送给他。
“这就叫喜欢啊......”
“这还不叫喜欢。重点是她知道他想要冰砖，但自己钱又不够，于是抢走了我最爱的山楂冰工厂，那是最后一根，然后要挟我，让我用哈密瓜味的冰砖来换。”
“那你倒霉喽，白白多花了一块钱，你那个山楂味只要一块钱。”
“不，我不后悔。而且我还给她整整买了两根哈密瓜冰砖，但作为补偿，我找她要了一筐的草莓，你最爱吃的。”
因为自己家卖草莓，所以只要愿意，她可以偷偷拿一些出来，爸妈也不会发现。
“所以--你看我这叫不叫喜欢？”
吃着草莓的青梅竹马眼睛弯成了月牙，笑开的嘴里稀红。
“哪来的钱？你又偷你老妈的钱，又要挨打喽。”
“所以你要让我亲一下，补偿我喽。”
“不行，我哥说不能让男孩子亲我。”
“不行，我就要。”
“可哥哥不让。”
女孩开心的吃着草莓。
“哼！”
路小基不干了，伸着脑袋就上去。女孩左右躲闪，最后还是着了道。女孩红着脸才从地面直起腰，理理有些乱的衣裳，拾回滚落的草莓。
“都脏了，都怪你！”
哈密瓜味的冰砖其实还不错，路小基把另一盒递给了女孩。
“他好惨哦，吃冰砖的时候被老爸发现了，于是把它们就都被送给了我。他求着老爸，才让能享受到了唯一的雪糕，我大方送给他的山楂冰工厂。”
因为他老爸好像说这样吃点酸的开胃，晚上好多吃点他妈给买的大螃蟹。
“哇，螃蟹诶！”
“你也想吃？”
路小基歪头看了看女孩，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光。
给他雪糕时他爸邀请我做客呢。他认真的想。
这时另一边的影子里，看飞机的男孩垂头走了回来，飞机是追不上的，哪怕全力追着跑。
夕阳下，他茫然的看着路小基又一次在女孩脸上采蜜。
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，很穷很穷，住在一个热闹的菜市场里。而很难想象隔壁还有个高大上的钢琴馆。
里面有个小基学校里隔壁班的小女孩，那个住在别墅里像个公主的小女孩天天来这里上课，天天和他们几个泥孩子瞎胡闹，尤其还天天和他说话。
第二天，小女孩下车的时候，一辆豪华的轿车下来几个人，然后有无数的草莓被送到钢琴馆里。
小女孩家里送来的，小女孩说昨天是她的生日，所以今天要请大家吃草莓，每个人都吃到饱。
哪有这样的啊，过生日的人请别人吃东西，却不要别人送她礼物。也有别的小男孩反应过来了，不好意思的向她挠挠头，却看见小女孩神秘的笑了笑，说了句不用你们送，我已经够了。
晚上小女孩偷偷亲了小基一口，可都是草莓的味道啊。当然是小基幻想的，女孩其实没吃多少草莓。
“你好坏哦，欺负人家，那个小男孩，你向他爸举报他吃冰棍的吧。下次别再这样啦。我其实早就吃厌了草莓喽，但你弄来的哈木瓜冰砖似乎还不错，我又送了五盒给西瓜小男孩，补偿他。你以后欺负人可以，但别欺负附近的人。”
她叫他西瓜小男孩。
“哪有哦，是草莓小女孩先欺负我。”
于是小基也学着。
“哼！你说的？”小女孩一瞬间扬起了笑脸，眯着眼睛淡淡地笑道。
“唔，真的，他们不欺负我就不错了。”
小女孩的脸在隔壁理发店门口的霓虹灯下忽明忽暗，映着娇嫩的嘴唇像梦幻的琉璃一样。
小基舔了舔舌头，在理发店常有的洗头膏的飘香中，他觉得面前的女孩很不真实，他甚至怕伸手就对方就消失了。
他简直不敢再做什么，眼睛看见了她在地上的影子，脑子里忽然响起“鬼刑者”中男主角像每一个主角都特有的一句很帅的口头禅。
“打败影子，你将会获得力量。”
此时他很缺乏力量，但哪来的影子打败？怎么打？他开始胡思乱想。
什么乱七八糟的！
他的心跳很快，但身体僵住了。
怔怔中，他只觉得此时是需要记录的一刻，但他只敢看她的影子。
他又忽然觉得影子是记录时光的最好证据。
因为每个美好的片刻都必定有一道光，一个人，和一些朦胧的冲动。这样人儿在地面上就会留下一道影子，而悸动的芽儿，也会在心中刻下留下一道深深的影子，让人无法忘却。
碾碎画面后，路小基好好揉了揉鼻子，里面有股就要破晓而出的尖锐意。
哇，生日诶。
我的......生日？
哇。
面前镜子里的人很清秀，但眼袋上却蒙着一层像墨铅涂抹的黑痕，使整个人显得有些消沉。
他鼻尖很挺，鼻根却很凹。
于是笑起来时轮廓饱满圆润的眼睛格外分明，若再抿起嘴巴，那整张脸放松下来的线条会使人看着格外舒服，倘卸去那副萎靡的样子，那这张脸无疑会让人想起蓝天白云和午后的阳光。
可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却破坏了一切。
他鼻根很凹，脸上线条放松下来后会在眉间留下一大块空地，而他眸子里仿佛一潭幽水，毫无神色，更显得面部呆滞而诡异。
他转头的瞬间，镜子里的人眉间更加外扩，黑眉拉开，光线的扭曲下仿佛在其眉间拉出了一个旋涡，一个吸光的黑洞。
天不知何时已暗，破破的桌子下孤零零的椅子终于被拉开了。路小基坐下后才发现，书包没带。
是的，他把书包忘在了教室里。
“黄色警报，预测今晚有强台风侵袭，请大家做好防范措施......”
他茫然的扭过头，电视里冰冷的女声传出。
......
学校的魔力就在于--它的理所应当。
这个地方的学校，强行把每一个极不情愿的人理所应当地关在里面一些时间，又只能放出去。
它极热或极冷，每一个早晨，无数打着哈气的人四面汇集于此，下午又留下一地的冷清。
墨色的天空下，楼影重重，树木花草没入黑暗，去掉暖色的装饰后，这里冰冷而可怕。
截然相反的环境，极端的冲突碰撞后，丝丝不明的凶兆掺杂了进去，散布在每个角落，不知何时，阴影笼罩了......
五号教学楼顶的天台上，一道人影摇摇晃晃。
树下的阴影如头蓬般披在了一道人影身上，她的视线划破了黑夜明亮而闪光，但她只是眼角弯弯地望着那道即将从几十名高空落下的人影，嘴角勾出冷笑。
“真搞不懂现在的学生。只是因为面包不够好就要玩炸尸吗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对你来说身边可依靠的男士就只是面包？”
“我这么说了吗？那你就不好奇她假如是头在下面，落地后脑袋爆炸的样子？”
“嗯咳咳......我承认我们都不是好人--”
“但我也没说我想看啊。”
“你难道不想？”
“话别这么冲。她要是跳下去，你的责任。”
这句话的语气冷了冷，语调上扬。
“呵呵。”
一道轻藐的笑声划过黑夜，随着空中人眼难以察觉的波纹不知传递到了何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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